《1818黄金眼》,是浙江电视台民生休闲频道的一档民生新闻节目。在全国,类似的本地民生新闻节目不计其数,但《1818黄金眼》却尤为特别,它击穿了地域圈层,透过微博和视频网站获得了全国各地观众的关注和喜爱。有观众将其形容为“一代人的快乐源泉”。 而43岁的卢宝祥,则是《1818黄金眼》从业最久、最擅长“灵魂拷问”的记者。他在民生新闻一线跑了15年,当年是云南省高考文科第三名,北大中文系毕业,同事们都叫他“卢大师”。他什么奇怪的事儿都碰到过:一位住三层大别墅开玛莎拉蒂的老头,就是不愿付800元的电视维修费;一位餐饮老板,举报自家是黑心店;一位姑娘贷款在理发店充值了23万,“老师”说她有妇科病和扁平疣,得疏通经脉…… 然而在十几年前,卢宝祥并不是成天与这些民生琐事打交道——他曾是专打调查报道的“四大金刚”之一。但那是过去时了。 “你觉得琐碎吗?” 卢宝祥连着在微博上转发了18条自己拍的新闻。“小吴都能出名的话,我也能出名!” 小吴是《1818黄金眼》2018年最出名的报道对象——他起初只是房屋中介,一次理发,店家要他四万。上过《1818黄金眼》后,小吴成了网红,上综艺、接代言、拍时尚大片,还去了微博之夜。 为什么一天内如此集中地转发微博?卢宝祥回答:“我看到了微博的力量,也想乘着翅膀一飞冲天,已经沉默了这么多年,就这么回事。” 受到小吴刺激前,他是《1818黄金眼》观众心中最擅长“灵魂拷问”的记者。一位投诉人本想剪头发,却被理发店忽悠充值八千元,做了祛痘服务。店里的经理表示,他不负责祛痘的产品安全,只负责做生意。卢宝祥的手突然指向经理的脸——你自己脸上的痘都没祛嘛。这成了网络上著名的“灵魂一指”、“死亡一指”。 一对打工姐弟坚持认为捡来的硅胶模特是估值上亿的“石太岁”,卢宝祥捏了捏塑料模特说,这石太岁怎么这么像人体?这是脖子,这是两边胳膊,这是背。接受采访的教授想打马虎眼,卢宝祥反驳:教授,你把它背面翻来看看。 粉丝在视频下评论:这位记者,瞎说什么大实话。 但卢宝祥很少露面,没什么人知道他到底是谁,长什么样。卢宝祥说,我这个长相,不适合出头的。 《1818黄金眼》21个记者,卢宝祥年纪最大,43岁。学历也最亮眼,云南省高考文科第三名,北大中文系毕业。编辑部的人都叫他“大师”。卢大师个子不高,胖,留着板寸,操一口纯正的杭州普通话,总被嘲笑“1975年出生,却长着一幅1957年的脸”。 在《1818黄金眼》待了15年,卢大师碰见的奇怪事多了:一位住三层大别墅开玛莎拉蒂的老头,就是不愿付800元的电视维修费;一位餐饮老板,举报自家是黑心店;一位姑娘贷款在理发店充值了23万,“老师”说她有妇科病和扁平疣,得疏通经脉;几年来总有年轻女孩抱着明星梦办“模特卡片”,被骗后才发现,风水轮流转,转不出同一个王老板。 理论上,作为一档本地民生新闻节目,《1818黄金眼》就是服务于浙江市民的衣、食、住、行。理发店、美容医院、房产物业、汽车4S店是其四大“重点监督对象”。由于监督理发店太多次,一些记者习惯在浙江广电大楼一楼的化妆间免费理发,这是台里为他们提供的福利。 卢大师却不喜欢在台里剪,也不找连锁店,他习惯在新天地商城里剪最便宜的“58元头”。不过,他绝不会暴露《1818黄金眼》记者的身份。“你是1818的,不小心给你割破一下,完蛋了。” 卢大师去拍摄一条投诉绿城物业的选题:一家美食自媒体前一次查水表时用水6吨,两月后显示170吨。进入小区,一位管家看到大师手里印有“1818黄金眼”的话筒,赶忙上前询问。得知是采访绿城物业,她摆手欢送,语气一下子轻松起来:你们走错了,这边这边,我们跟他们一点都不搭ga的。 大师问:跟你们不搭界很开心哦?管家连连点头,很开心,很开心。 大师回头说,1818在浙江肯定是“瘟神”,大家看到你,什么事,怎么又来?有时站在商家门口,老板眼珠子咕溜溜转起来,我们最近有投诉吗? 和投诉人会面后,花了半小时,美食自媒体才解释清楚分歧:物业坚持他们阀门没有关,他们认为物业忘了统计水费。几位穿制服、打领带的主管围过来,为了不到500元的水费,双方又争执了半小时,还是没达成一致。 我问大师,你觉得这琐碎吗?他反问,你觉得琐碎吗?五百块。那有人为了几毛钱还较劲呢。较真,才能促进社会进步。 不过,等回到机房剪片,大师的手机响起。他大着嗓门质问:你们在不在现场?不在,好奇怪,你们都希望别人出面,打电话过去都不出声,我怎么去呢? 挂断电话,刚说“较真才能促进社会进步”的大师抱怨起来:肯定是房价跌了老业主维权,这种人的尿性还不知道?入户门框太矮,你是姚明啊?这我绝对不去,谁去谁倒霉。 在《1818黄金眼》,记者们通常有两部手机,一部联系投诉人,一部留给自己用。记者范彬曾专门申请过移动的虚拟小号,每周一换,以躲避投诉人的“纠缠”。但卢大师只留了一部。曾有人在凌晨十二点打电话来,提出的诉求让他觉得自己两面不是人——问题解决了,要求你别播,不然告你。问题没解决,要求你赶紧播,不然也告你。 后来大师学聪明了,晚上就把手机调静音。 不是谁都能忍受每天与鸡零狗碎的现实打交道。一位人大的考古学女博士来实习,跟着大师采访一起租房纠纷,房东大伯拎起条凳向他们砸来。大师和摄像退几步,说,老兄,你不能这样。“小姑娘当场吓坏了,第二天说卢老师,你们怎么这么淡定?我说我们每天都是这样的,得‘汪’一点。” 没过几天,女博士不想实习了,走了。 “目前考虑转行了” 浙江广电附近的“串哥烧烤”是《1818黄金眼》记者们的据点。店不大,算个苍蝇馆子。一次剪完片,记者们又过来吃串。卢大师坐在主座聊过往经历,说一句,就猛抽一口烟: “做省妇保医生挂号特权调查,我不像正规记者还要先打扮一番。直接闯到医生办公室,他说不能接受采访,我说不好意思,我录下来。我们不按常规出牌的。” 在座的记者表示,“卢大师是乐此不疲”、“卢记者他是最纯粹的”、“他觉得他妈每天出去采访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但作为一位北大中文系毕业生,还没来到《1818黄金眼》时,卢宝祥觉得这档节目很没意思,“几块钱的矿泉水投诉也做。” 他最早对记者的理解,来自于北大读书时期看的美国电影。“《蜘蛛侠》、《超人》的主角,为什么都是记者?”他也看《南方周末》和《中国青年报》,常把“新闻正义”、“追寻真相”挂在嘴边。 做记者,在北大中文系1995级,不算一个主流的去路。当学者、走仕途、从商,是几大方向。去年因“沈阳性侵事件”公开发声的王敖是卢宝祥的大学室友,他如今在美国Wesleyan University任教。班长去了大唐电信,“现在是总裁助理,不得了。” 这个一心想当记者的人,职业生涯起步并不顺利。毕业前,卢宝祥去一家媒体实习,带他的老师每去一个农村调研,就收下一个红包。没熬过三个月,他回到云南老家,打算找本地媒体,竟然要博士学历。“你还不明白吗?就是为了把我们这种人挡在门外,人家早有关系。” 卢宝祥回到县城,父母也帮不上忙。这是一个典型的寒门贵子的家庭,妻子应慧娜说,第一次去他老家,看到沙发是皮的,可皮已经一块一块没有了。 杭州的阿姨打来电话,要卢宝祥把简历和作品邮寄给她,转交给浙江台。一周后,卢宝祥在BP机上看到来自杭州的简讯,拿公共电话打了回去。“总监说你马上来,我们缺人才。还许诺一个月五千元,杭州房价才两千一平米。” 他先在浙江卫视做电视编导,但这个北大毕业生,“看不惯很多东西”。《1818黄金眼》创始人之一樊诗序记得,卢宝祥刚来的时候不太受重视,总在不适宜的时候说不适宜的话,“个性有点那个的”。 等被派到《1818黄金眼》写评论,总监给予了卢宝祥很大的空间:每天由他选择一条新闻点评。一次评“杭州大厦售假”,洋洋洒洒三千字,第二天中午,他接到制片人电话,杭州大厦的领导在你办公室呢。卢宝祥说等着,我在学车。下午一点回去,对方三个人还饿着肚子在办公室等他。 卢宝祥与年轻记者在机房讨论剪片卢大师有些得意,“现在就是阿里巴巴,绿城,吉利,浙江本地三巨头。除了1818,谁敢碰?”他的前同事付宗恒说,广东的媒体来到《1818黄金眼》,觉得不可思议,本省居然敢报道阿里巴巴? 一家外卖公司的公关向我递来手机——她的微信里有13位《1818黄金眼》的记者,最害怕这位卢宝祥。一次骑手投诉代理商拖欠工资,找到《1818黄金眼》,卢宝祥去采访,还做了一条“全年负面新闻回顾”。公关向卢宝祥提出,把新闻标题里的公司名称隐去或者处理一下,遭到拒绝。老板将新闻转发给她,她觉得快崩溃了,气到不想加卢宝祥的微信。 大师说,你可以把这个细节加入:截稿前,至少有两家公司要告卢记者,一家是深圳的3D打印机厂家,另一家是合肥的餐饮管理企业。他发来深圳厂家的短信截图,由于字体设置太大,手机屏幕只能显示下三十几个字,“《刑法》规定,故意不实报道,毁坏公司声誉的,严重的,构成违法、甚至刑事犯罪。敬请慎重考虑。否则我司将寻求法律途径解决。” 大师紧接着发来几个“呲牙”的表情:你可以以这句话结尾——卢记者目前考虑转行了。 同事们多数才二十七八岁,43岁的大师算得上是“老炮儿”,但他仍经常拿到月度工分王。“就是熟练工”,大师说。但问起最近有没有满意的作品,正剪片的大师摘下耳机,沉默了一会儿,“一天得拍三四条,鸡毛蒜皮的事儿,谁记得住。昨天拍了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去采访一起iPhone手机维修未还的投诉,老板说,不能按消费者的意愿调解,想一会儿过来解释几句,大师却把摄像拉走了。从会面投诉人到离开,没超过半小时。 我问,这就结束了吗?大师回答,不然咋样?他即使来了也是那几个方案,不会有新的。 “黄金时代” 每天下午三点后,《1818黄金眼》的记者陆续回到机房。电脑显示屏定格在千奇百怪的瞬间:有长得像演员陈赫的浴所经理,也有为自家隆鼻效果得意的美容医院咨询师。有打肉毒素面部神经坏死的颧骨,也有假体位移大小不一的鼻孔。有永远卡在倒计时7分钟的松下滚筒洗衣机,也有40000元买到的假rimowa旅行箱的底轮。 两位记者讨论如何剪片。一位说,最标准的新闻,是投诉人两段,被投诉人两段,每段同期声不超过20秒。另一位回答,最标准的,得是从第二段就开始相互怼! 卢宝祥及其同事,一个带着“江湖”气味的办公室2018年,《1818黄金眼》的新闻上过多次热搜:“牛有尤”、“抖音敏宝宝”、“傻蛋机器人”,最出名的还算“发际线小吴”了。《1818黄金眼》的微博快速上升,积累了318万粉丝。网友称他们是快乐源泉、叛逆先锋,自媒体“X博士”还将他们的拍摄、剪辑手法解读为希区柯克、斯皮尔伯格。 但大师有点抗拒这样的说法——为什么就看不见我们严肃的一面呢? 十二年前,《1818黄金眼》推出“深一度”板块,卢宝祥入选四人调查队伍。时任制片人王霞说,有些重磅的调查新闻,从总监到记者,播出前手机都得关机。杭州一家知名房产公司为了把楼层建的更高,伪造了22份采光权合同。“它虽然是浙江本地企业,可就盘根错节,太困难了。我们只能所有电话全部关掉,确保领导找不到我。” “那才是黄金时代呀”,大师一个个回忆起来,“宝洁飘柔假货泛滥系列”、“宝马X5质量调查系列”,几十条做起来,都是大片儿。 做飘柔,每天观众热线有一半是给卢宝祥出主意的。有人让他带铁钉去超市验,有人让他去擦包装瓶上的生产日期。王霞记得,卢宝祥的飘柔系列做了28天,杭州很多超市货架上的飘柔,全被看了报道的百姓扣掉字眼,无法正常销售了。“飘柔每天都在组织律师团看卢宝祥的片。” 还有暗访“麦烧酒”,大师总也忘不了那段故事。他和摄像吴凯循着线索找到一家废弃垃圾场,一直走向深处,看见四五个人正在一幢没被拆的钉子户楼里露天酿酒,大缸摆那儿,酒在发酵,苍蝇环绕地上的大麦堆嗡嗡飞。才和对方套了几句话,由于说不出“熟人”到底是谁,三个人立起铁锹,卢宝祥和吴凯拔腿就跑,跑回公路,司机等着,安全了。 从走廊一路聊到办公室,有记者听到卢宝祥的大嗓门,忍不住插一句,“你们居然跑得动?”大师笑开了,“那时候我腿还没坏,吴凯关键时候跑的比我还快呢。我们边跑边拍,最后全播出去了,一战成名,观众打电话来都说,那个跑的很快的卢胖记者。” 但一位记者私下对我说,“按照大师的说法,哪儿有那么多调查新闻可做?现在由专业记者引起的话题很少了,鸿茅药酒,一个医生随便写了篇文章。他还是以前的思路。” 转折点是2013年。一次,大师听到广告部的同事讨论收视率,才发现深一度放在七点和十点的黄金档播出,也不再像过去那样,能引起明显的波动了。 一年后,陆远鹏成为《1818黄金眼》第一制片人。卢宝祥发现,“三条‘深一度’的片,抵不上原来工分的一半。”他提出,希望能按照原来的评分标准,“但领导不听啊,说得‘公平分配’”。问及当时的具体情况,大师不愿多说,“另外三大金刚不都用脚投票,走了吗?” 陆远鹏不认可在任时期调查报道减少,“只是越来越难了,不像以前能做20多条,很多东西到一半,卡掉了,我得确保它能先播出。”他更看重故事性,总向记者们强调,要考虑观众想看什么。 他的办公桌上堆着两摞与电脑齐平的书,一摞《三联生活周刊》,一摞《故事会》。一位年轻记者说,他刚入职时,写稿太生硬,陆远鹏递来四本《故事会》,让他好好学习。 《1818黄金眼》前任制片人陆远鹏梁嘉诚是《1818黄金眼》少数几位还做暗访的记者之一。他32岁,乐于讲述以往的暗访经历,还一一对应上了《火影忍者》里的任务分级——“暗访义乌黑加油站属于S级。派出所就在旁边,明白吧。”他在办公桌底下藏了一纸箱暗访工具:帽子,保温杯,钱包,别针,眼镜,针孔摄像头很隐蔽。纸箱上覆盖了些灰尘,他也很久没用了。 暗访义乌加油站的新闻播出后,热评第一条是,“1818突然走上了深度调查的路子,美容美发松了一口气。” 曾经,大师每天都会从电脑里找出“深一度”的音乐,插入承上启下的框——深一度正在播出。现在,他找不到这条音乐了。后来一次采访,大师说,自己近几年也提不起心思做深度。 “没人看,放网上激不起太大的浪花。反而是有趣的点,小吴这种的。社会从里头得到什么?快感。我现在做的是快餐,怎么做得好看、好吃,就是很重要的。” “都四十岁的人了” 聊起通过《1818黄金眼》火的发际线男孩小吴,大师有点儿困惑。“就凭借长相,凭借一个眉毛,能火成这样?” 妻子应慧娜眼里,大师下班就喜欢躲进书房读《史记》。他的书架上堆满了名著,《鲁迅杂文全集》、王小波时代三部曲、《卡夫卡小说全集》,有些泛黄的内页还印着歪歪斜斜的字迹,“卢宝祥 北大中文系”、“卢宝祥 记者”。 但小吴走红后,大师却在一个晚上重新打开微博,翻完《1818黄金眼》6、7、8月的几百条微博,翻出2018年的“男子捡到石太岁估值上亿”,和2017年底写的“理发店里故事多”的年度总结,一共18条,都转在他名为“卢鼎记”的微博里。以往他两三个月才上一次微博,为了登录领红包。 每转发一条,大师要配上一句评论,“我真的是太耿直啦”、“我的年度总结”、“最近的新作品”,还翻出一位粉丝的提问,“记得你们有个卢大师还在吗?”,也把这条评论转发了,“还在”。 那些微博很少有人点赞,“卢鼎记”只有三千多位粉丝,“杭州租房小吴”却已经有49万粉丝了。 听到大师说“想出名”,应慧娜问他,你以前不是说不想出名吗?卢宝祥转过身去,单手叉起腰,自嘲说:改变了呀,都四十岁的人了。 在这之前,应慧娜已“埋怨”了快两小时,“我最大的感受就是无助。”卢宝祥做完医生挂号特权的深一度调查,小孩得了脑膜炎。医生说,需要排十五天队才能住院。她坐在走廊着急,打电话给卢宝祥,问能不能找找关系。卢宝祥回答,有他们电话,你敢打吗?千万别说这是卢宝祥的小孩。 应慧娜曾是剧团成员。生孩子后,她把工作辞退,家里收入全靠卢宝祥。应慧娜有些庆幸,“还好不怎么做深一度了”,卢宝祥蹲点一家炼油厂,她接到陌生电话——你老公差不多可以了,我们知道你小孩刚出生。 那阵子,她和卢宝祥不敢拆快递。还有一次,她在家门口看见一个纸袋,里头像塞着纸币,没看清是真钱还是死人钱。把袋子放回原位置,第二天不见了。 偶尔也会有“好处”。大师和应慧娜一起去装修市场,老板听见具有辨识度的杭普,说你是1818黄金眼那个卢记者,“本来75元的一根灯管,直接5元成本价给了我。”应慧娜则说,老板只是打了个小折扣。 大师总愿意回忆那些让妻子感到“麻烦”的调查。但他不得不承认,那都是过去时了。大师走起路来,都已经一瘸一拐,去食堂买来羊肉串都不敢吃。年过四十,身体发出警告的信号:犯过痛风后,他包里总兜着对脊椎起镇痛作用的药片。应慧娜说,去年她给大师换书包,才发现大师瞒着她,轮着吃三种不同的止痛药,吃了快一年。 应慧娜希望他换份工作,休息会儿。大师却说,自己多走走,反而会好些。 我最后一次见到卢大师,他正准备坐公交车回家,理过的板寸又长起来,走起路还是一瘸一拐,但仍笑眯眯。车辆颠簸着,大师开始述说这天的奇遇。 他去嘉兴“曝光”一位无证经营的汽贸公司老板,刚开始采访,男老板有些激动,想找他合影:听了你这么多年声音,终于见着本人了。 大师有些怀疑,这是要干嘛? 老板解释说,我知道你会用什么方式写我,说我是骗子也行。但怎么着,也得合个影。 大师架不住老板的热情,还是跟他拍了一张。但又怕老板是要拿照片说事,故意坑他,显得自己像被收买了。临走时,他忍不住调侃了一句——记得打马赛克哦。 采访、撰文:李颖迪 编辑:何瑫 视觉:张楠 摄影:余小强 (责任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