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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月份，欧博全国多地出现持续性降雨天气，河南特大洪涝灾害致302人遇难、50人失踪。河南特大暴雨灾情发生后，国家启动应急响应，各路救援队伍急赴灾区，新闻媒体也再次成为救援队伍中的特殊救援群体。新京报迅速启动突发公共事件新闻报道预案，成立多部门组成的河南特大暴雨报道组，统筹协调各部门报道选题、资源与团队，并陆续派出18名记者兵分多路、奔赴灾区一线，实时报道前方灾情、救援情况及凡人善举等。 近日，传媒研究（ID:xjbcmyj）联合播客《新闻一线》采访了5名参与此次新京报河南战洪救灾报道的一线记者，请他们聊聊在河南战洪救灾一线的见闻，谈谈他们对于新闻现场的价值理解与职业坚守。 一 线 记 者 王 飞：新京报 摄影部 资深摄影记者 杨 雪：新京报 深度报道部 记者 王瑞文：新京报 社会新闻部 记者 彭 冲：新京报 社会新闻部 记者 彭镜陶：新京报 社会新闻部 记者 出发：去郑州 接到采访任务后，新京报的记者在7月21日陆续抵达郑州。 PROFILE 彭冲 新京报 社会新闻部 记者 报道作品：《走不出的地铁，回不去的家》《在车厢里给大家鼓劲儿的她，掉了队》等 去往郑州的路并非坦途。记者彭冲当时正在河南驻马店采访，离郑州比较近。7月21日上午，彭冲打车从驻马店出发，中午十二点左右到了郑州。“但因为当时多条道路封锁，手机没信号也没有网，用不了导航，司机师傅带着我在市区绕了近两个小时才到了采访现场——郑州市第九人民医院。”这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地铁5号线的部分遇难者和伤者被送到了这里。 PROFILE 王瑞文 新京报 社会新闻部 记者 报道作品：《鹤壁决口终于合龙》《“米河镇现在已经没有孤岛”》等 同样恰巧正在河南的记者王瑞文，当时刚结束在河南三门峡的另外一个选题采访任务。7月20日接到任务时，她正因为急性肠胃炎在当地一家医院急诊大厅输液。考虑到王瑞文的身体状况，报社没有对她提出硬性要求。但在仔细了解了河南灾情后，王瑞文觉得应该去。“当时我已经有一瓶液输完了，还剩一瓶很大的营养液，我就让医生把针拔了。当时是凌晨两点，我直接回到住宿的地方收拾东西，列了一下需要的东西就出发了。” “当时很巧，我和红星新闻的一个老师刚刚一起采访完另一个选题，他也被告知要去趟郑州，我们就一拍即合地搭他的车一同前往郑州巩义市米河镇。本来3个半小时的路，我们开了7个小时。从上午10点出发，下午5点多才到达。因为对路况不熟，高速上又没有信号，导航失灵，只能一个站一个站地去问路。路况不好，有很多树被风刮倒了，还有山体滑坡、碎石，行车很不安全。我们问到确切的路线，却发现路的左边塌方了，只有一半的路可以走，没办法，只能冒险踩油门冲了过去，最后终于到达了米河镇。” PROFILE 杨雪 新京报 深度报道部 记者 报道作品：《即将淹没的车上，11人奋力救出祖孙三人》等 记者杨雪是从北京出发。7月20日郑州暴雨的信息传来后，杨雪立刻买了当晚的机票准备飞过去，但是航班很快取消了。查询了周边所有的列车信息，最快的一班是21日上午6点多出发9点多到达的高铁。但是在21日上午，大量去往河南的列车延误甚至取消。杨雪抢了很多趟车的车票，欧博娱乐想着那一列车能走就坐哪一列。最终，她搭乘7点多出发，原定10点多到达的车票，最终在延误2个小时后，接近中午12点时到达了郑州。 PROFILE 王飞 新京报 摄影部 摄影记者 报道作品：《多图直击 | 郑州阜外医院被困人员全部转移完毕》等 摄影记者王飞的路线与杨雪相似。“每年的洪水新闻都是我在跑，每年7、8月份我都在备汛状态。”经验丰富的王飞7月20日晚上在网上查询到飞机高铁虽然都显示售票，但是看地图却显示道路不通。他给在郑州的朋友打电话询问状况后，没有选择飞机，而是订了高铁“碰运气”。当晚，他查资料工作到两点，休息了一小会儿后，四点钟从家出发，五点到达北京西站询问列车发车情况。果不其然，王飞预定的列车停运了，他重新选择了一个不同路线的火车。王飞后来才知道，当天只有三趟火车顺利运行，而他幸运地坐上了其中一辆到达了郑州。“轻装上阵，我就带了一架无人机，三个镜头，一架单反。” “郑州站漆黑一片，因为停电了。但是候车厅却挤满了滞留的旅客。” “用任何的方式，到新闻现场” 杨雪到达郑州后，发现整个城市的交通基本瘫痪。从郑州东站到5号线沙口路地铁站有十几公里，当时租车公司都拒绝出租车辆。无奈之下，杨雪和同行另一名记者一人扫了一辆共享单车，往郑州水情最严重的地方骑去，“我们在半路道别，他去了郑大附一院，我去了沙口路地铁站。” △7月21日下午，郑州沙口路地铁站门前仍有积水。 新京报记者杨雪 摄 王飞则是请了在郑州的朋友帮忙开车来接他，想要去积水比较严重的地方。但是还没到目的地就被堵在了金水路，而前方正是上千人被困的“孤岛”阜外医院。阜外医院有五千名医患及家属正在转移，是被困群众和学生最多的地方，“我在那里遇到一个学生，他从补习的地方走过来的，2公里的路走了10个小时。” 由于隧道被淹，连船只都无法通行。为了到达阜外医院，7月22日，王飞根据之前遇到的学生所提供的路线涉水前行，在路上找到了一个救援队，跟着救援队去到了阜外医院。“跟着救援车辆就能找到现场。”阜外医院的水有两三米深，现场救援人员虽多，但同时增加了翻船的风险。跑多了水灾现场的王飞积累了不少经验：“在现场翻过几艘船。因为我自己去年遇到过这种事，所以自己乘坐船只会选大一点儿的船。尤其两船交汇时，我会大声提醒对方缓慢行驶，有时候一个大浪过来都可能翻船。” 7月23日王飞去到了京广路隧道。在那里，救援人员告诉他，里面还有一些人没有救出来。“这些人比较专业，他们说这么多年的经验，靠闻就可以知道有尸体的气味。”王飞在那儿呆了很久，希望等到水抽干。“京广隧道很深，排了两天水都没有排干净。第三天凌晨抬出了四具尸体。” 7月25日，考虑到新乡会有泄洪的可能，再加上浚县附近有溃口，王飞选择去卫河下游等待。在鹤壁，他和王瑞文汇合。第二天，附近的卫辉市被淹，卫辉多个救援团队发出求援信息。他们便也赶往卫辉新乡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和安置点采访。 在这些地方，王飞拍摄到了许多珍贵的城市内涝和救援场景图片。 △王飞在新乡卫辉采访现场 在到达鹤壁前，王瑞文一直在巩义市米河镇采访。在乡镇地区找住宿更加棘手。“都满房了。第一天晚上我和红星新闻的老师在一个足疗店睡了一夜。” 另一个棘手问题是手机没信号。由于大雨冲垮了许多基站，米河镇失去信号，成为了一座“孤岛”。这种情况下，前线与后方配合的重要便显现出来。每天回到住的地方很晚了，随便吃两口就赶紧开始写稿。然后，爬到最高的地方，找有信号的地方把资料回传，让后方同事整理编辑。“前方的情况瞬息万变，如果没有后方同事们的协作，我一个人是无法完成任务的。” “非常感谢报社后方的同事，他们会把前方可能需要关注的点整理好发给我们。这样我们到达新闻现场之前就已经有所了解，不用在没有网的情况下搜索资料。同时，他们还会帮我们判断一些地方是否需要去现场。我想回报社后请他们吃好吃的。” △王瑞文在采访现场 去现场，是一个记者职业价值的体现。而突发的灾难现场，则更加考验一个记者的专业素养。面对“会担心在灾害现场遇到危险吗？”的提问，王飞，这位曾经去过天津大爆炸、九寨沟地震、2019年南方洪灾、11·28张家口爆炸事故、内蒙古西乌旗银漫矿业运送车辆发生事故 、江西乐安杀人嫌犯曾春亮追捕等现场的记者说：“真没想过自己处于什么险境，就想以什么方式快速抵达自己想去的地方。” 王瑞文说：“当时整个人处于一种很亢奋的状态，所以不会觉得害怕。但是有一件事让我觉得很后怕。在米河镇采访的时候，听说大坝溃堤了，洪水要来了，所有的人在往镇政府的楼上跑。当时不怎么觉得害怕，还在边跑边拍摄记录现场，现在想想如果山洪真的来了，可能就会有危险，挺后怕的。” “最害怕张口向逝者家属提问”
记者杨雪也在去过沙口地铁站现场后，开始一家一家扫医院，希望能找到幸存者。“因为当时信号很差，共享单车有时候非常难扫开，而且道路交通割裂，有些地方自行车骑不动……”在郑州，杨雪依靠伸手拦电瓶车，请大家一段一段捎的方式，在几家医院之间辗转。 7月21日傍晚，她在郑州市人民医院蹲守的时候，遇到一位老人，在七八位亲属的簇拥搀扶下走进医院。“我直觉这应该是死者家属，于是慢慢跟了上去。在二楼一个拐角尽头的小房间里，老人一进屋就扑了上去开始大哭。我站在门口，只能看到病床上躺着一个人，穿着长裤，一动不动。” 在家人逝世的巨大伤痛面前，如何开口采访是十分令人为难的。两位记者都不约而同地表示，采访逝者的家属是她们的采访生涯中最为困难的事情之一。 在这种情况下，彭冲感觉异常焦虑，怕采访得不够，也担心打扰到了家属。“我很恐惧和他们讲话。面对处在巨大悲愤情绪中的家属，很害怕自己的采访会打扰到他们，在太平间门口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合适的沟通时机。但最后只能硬着头皮过了心里那一关。”彭冲说。 杨雪选择一直等着，看后面是否有合适的机会。就在等待的过程中，躺在病床上的人突然动了，这让记者顿时兴奋起来——如果是伤者，开口采访就容易很多。于是在楼下，记者甚至略带一点开心地向一名亲属搭讪：“您家是五号线的幸存者吧？真好，跑出来了。”结果对方一下子红了眼睛：“没有。我弟弟没有跑出来。” 那一瞬间记者直接大脑宕机，说话结巴起来：“可是我看到床上那位他……他动了呀。”“那是他妈妈，今天下午在这家医院找到了他，然后就晕倒了。” 如何采访逝者家属这一课题本身并没有标准答案，可能更多需要依靠记者本身的同理心。 “我曾经去过很多灾难突发现场。茂县垮塌被埋掉的一个村，泰北被困洞穴的少年们，地震后满目疮痍的山区。普吉岛沉船时，我在幸存者病房里蹲了一个星期，帮没有家属到场的人送水端饭，但是直到走的那一天，别人问起我是谁，我才第一次说，我是记者。”杨雪说到。 “采访死者家属真的太难了。当记者7年，我至今最害怕张口向他们提问。” “从平凡人身上感受到中国人面对灾难的韧性” 河南暴雨期间，出现了大量的求救信息，相应也就出现了大量投身救援的凡人英雄。7月26日，新京报刊发特刊《凡人英雄》，致敬河南暴雨中“伸手的力量”。用12个版面的篇幅，讲述了10个灾难下凡人英雄的闪光故事。 PROFILE 彭镜陶 新京报 社会新闻部 记者 报道作品：《郑州爱心餐厅》《外卖小哥深夜接单救人》等 彭镜陶是参与此次专题报道的记者之一。她和实习生一共做了三篇稿子，分别是深夜接单寻找被困老人的外卖小哥、从山东筹集蔬菜开车送往郑州的兰陵小伙，还有给吃不上饭的民众和救援人员送免费盒饭的爱心团体。 在找寻选题的过程中，彭镜陶会在微博上看有没有什么救人场面的短视频，再就是在一些志愿者群里看救援情况。“前两个选题是其他媒体或视频部出了视频报道，然后我们再找当事人做的详细些的文字报道。后者是我们观察到志愿者群里有人说可以提供一千份免费盒饭，然后我们打电话向她了解情况，才知道这个井然有序送餐的爱心团体是由供餐的餐饮公司、负责调度的中间人和开车送餐的司机们组成的。于是我们决定把这三者的工作和默契配合都写出来，这样报道内容也会比较深入，而不是局限在做好事的现象上。” 在一线的王瑞文同样关注到了这些平凡人的故事。“在鹤壁，我听说在用卡车来填补决堤口，就去了现场。觉得奉献出那些卡车的司机非常有奉献精神。同时也很心疼他们，因为在当时其实没有人保证会给他们补偿，那可能是一个人很多年的心血，或许就这样泡汤了。后方深入采访卡车司机的记者都感动得哭了。”像王瑞文在报道中写的那样，“决口与决心在反复拉锯。” 报道这些平凡人的故事有什么意义？王瑞文回答：“当你看到小镇恢复活力，又开始出摊卖豆浆油条了，那一刻，真正感受到了中国人面对灾难的韧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