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2025年1月10日，复旦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正式对外发布《震荡与重塑：复旦国际战略报告2024》。本次推送的是复旦大学中国与周边国家关系研究中心主任赵卫华教授撰写的专题文章。

2024年上半年，东南亚不少国家先是经历了程度不同的局势动荡后，又逐渐恢复了稳定。目前，除了菲律宾依然存在国内政治对抗，缅北战乱绵延不断外，其它国家政局均回归稳定，在全球经济普遍低迷的情况下，东南亚地区却维持了社会繁荣和经济的快速增长。总体而言，2024年东南亚地区基本形势可以概括为：由动荡转向稳定，机遇与挑战并存。

一、政治形势：由动荡转向稳定、仍存不稳定因素

2024年上半年，越南政局剧变成了东南亚最引人瞩目的政治事件，也是越共自革新以来最大的一次不同寻常的政局变动。从1月份到7月份，先后有5名政治局委员引咎辞职，其后越共中央总书记阮富仲又因病去世，直到苏林接任总书记，越南局势才逐渐恢复平静。在越南政局出现不稳定的同时，柬埔寨和泰国国内也出现了部分政局不稳定迹象，前者主要是反对党在外部势力支持下反对政府修建德崇-夫南运河；而后者则主要是因塞塔政府信任危机引发政治上的不稳定。随着柬埔寨政府的强力干预下以及佩通坦新政府产生后，两国的政局均趋向平稳。

与越柬泰三国形成对比的是菲律宾和缅甸两国内部的政治动荡和持续的战乱。菲律宾国内因马科斯和杜特尔特两大政治家族矛盾引发的内斗不仅扰乱了菲国内政局，还直接影响到其对外政策的走向，导致了南海形势持续紧张。缅甸北部地区在过去一年中则基本上在内战和冲突中度过，虽然中国政府多次积极调解，但缅甸军政府与果敢、克钦、德昂和若开各民族武装的冲突基本没有中断过。在2024年年末，缅军与果敢方面的和谈又告失败，这不仅意味缅甸内乱又将持续，同时也对整个相关地区的安全、交通和贸易产生了极为消极的影响。另外。泰国和缅甸佤邦因为边界争端一度走到兵戎相见的地步，这是近年来少有的国家行为体与次国家行为体之间的冲突。虽然事态暂时和平解决，但该事态的发生依然揭示了地区内矛盾的复杂性与和平的脆弱性。

二、经济形势：经济增长迅速、数字经济表现尤为显著

2024年东南亚经济总体上保持着较为强劲的增长势头，据亚洲开发银行估计，2024年东南亚地区经济增长接近5%，相比上一年度4.1%的增长率，今年的经济表现进一步显示了该地区的发展潜力。在东南亚地区的11个国家中，越南、菲律宾和柬埔寨分别以6.5%、6%、5.3%的经济增长率成为了东南亚地区经济增长最快的三个国家。而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老挝、泰国和新加坡则分别以5%、4.9%、4%、2.8%和2.6%的增长率紧随其后。考虑到印尼的经济体量，虽然其在经济增长率上落于柬埔寨之后，它与越南和菲律宾依然发挥着东南亚经济增长引擎的角色。

2024年，东南亚经济依然保持强劲的增长主要源于三大推动力：其一，数字经济蓬勃发展，成为推动东南亚各国经济增长主要动力。在东南亚各国数字经济商品贸易总额中，印尼900亿美元，同比增长13%，泰国460亿美元，同比增长19%；越南360亿美元，同比增长16%；马来西亚310亿美元，同比增长16%；菲律宾310亿美元，同比增长20%；新加坡290亿美元，同比增长13%。其二，旅游业繁荣成为推动东南亚各国经济增长的又一重要动力。2024年，东南亚各国纷纷放松签证手续，提升服务质量，完善旅游服务设施，大大增强了旅游业的竞争力，国际游客数量大幅增长，迅速恢复并超越了疫情之前的水平，不仅直接带动了旅游业的繁荣，还促进了餐饮、住宿、交通等一系列其它行业的繁荣，成为推动东南亚各国经济增长的重要动力。其三，国外直接投资和私人消费的推动作用。2024年东南亚经济增长的另一个显著特征是内需的增长和外国直接投资的涌入。经济的好转带动了国内消费的上升，而强劲的国内消费又进一步拉动了国内经济的增长，提升了国际投资者的信心，大量外资的涌入又进一步为经济增长繁荣起到了巨大的促进作用。

三、中国和东南亚各国的关系继续深入发展 但未来存在不确定性

2024年是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发表70周年，借此机会，中国与东南亚各国高层互访不断，双方在独立、自主和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基础上在各个方面均获得了持续深入的发展，取得了一系列标志性的成果，为双方关系的进一步发展打下了稳固的基础。

首先，印尼总统普拉博沃访华，双方发表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和印度尼西亚共和国关于推进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和中印尼命运共同体建设的联合声明》，双方就反对单边主义和保护主义，维护全球南方共同利益、促进世界多极化、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达成了重要共识。双方还签署关于共同开发、蓝色经济、水利、矿产等领域多项双边合作文件。其次，国务院总理李强访问马来西亚，中马双方就共建中马命运共同体达发表联合声明，双方就深化提升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推动共建中马命运共同体及共同关心的国际地区问题深入交换意见，达成广泛共识。两国就数字经济、绿色发展、人工智能、能源等新质生产力发展达成了重要共识，为双方务实合作的深入发展扫清了障碍。第三，越共中央总书记、越南国家主席苏林访华，双方领导人就共建中越命运共同体，双方铁路对接和务实合作达成了重要共识，为中越关系的进一步发展奠定了基础。最后，由中柬双方合作建设柬埔寨德崇-夫南运河顺利开工。德崇-夫南运河项目对于柬埔寨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长期以来，柬埔寨经济发展受制于基础设施落后，尤其是缺乏便捷的海上运输通道。德崇扶南运河的建成，将为柬埔寨打通一条连接国际市场的“黄金水道”。货物运输时间和成本将大幅降低，这将极大促进柬埔寨的对外贸易和投资，为其经济发展注入强劲动力。据预测，运河建成后，不仅每年将为柬埔寨带来数亿美元的收入，还将大大减轻柬埔寨航运上对于其它国家的依赖。这对于GDP总量仅为300余亿美元的柬埔寨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更是深刻地诠释了中柬命运共同体的内涵，为地区内各国互利合作提供了典范。

虽然中国-东南亚关系在2024年获得了深入的发展，取得了诸多非凡的成果，但不可否认的是双方之间依然存在诸多不可忽视的问题，也面临着一些不可回避的现实挑战。特别是随着特朗普的回归，双方在未来存在的不确定性在增加。从当前的实际情况而言，主要存在如下主要问题：

首先，中国与东南亚的贸易关系面临挑战。尽管从2020年起，东南亚作为一个整体一直保持着中国最大贸易伙伴的地位，但自2022年双方贸易额达到历史最高峰以来，此后一直呈回落状态，2024年已经是双方贸易额连续第二年下降。从下降幅度来看，2024年大约比2023年下降了5%。种种迹象显示，中国与东南亚的双边贸易受到了中美战略博弈的严重冲击。其次，菲律宾在美国公开挑唆下在南海不断挑起对抗，不仅严重威胁着南海地区和平稳定，而且对中国和东南亚各国总体关系造成了消极影响，如果中菲的对峙继续持续，很难不对中国与东南亚的总体关系产生消极影响。第三，缅北各方和谈进程受挫，不仅对一带一路建设造成消极影响，也对中国西南边疆地区的和平安定造成威胁。最后，特朗普再次当选对中国与东南亚各国的关系造成了不同程度的冲击，特别是对双方的贸易关系造成较为严重的冲击。当前，面对特朗普的贸易制裁威胁，部分东南亚国家已对中国商品收紧了政策。例如，马来西亚声称不允许中国将马来西亚作为向美国转口的基地，泰国国会也在讨论如何避免允许中国商品从泰国向美国转口而面临美国制裁的问题；越南则对部分来自中国的光伏设备开始加征关税。

上述问题表明，作为中国的近邻和最大的商品出口市场，东南亚地区对于中国而言机遇与挑战并存，特别是随着国际大环境的变化，我们已经不能再以传统方式来处理与东南亚各国的关系，而必须在新的国际大背景下，以新的思维来应对来自外部对于中国和东南亚关系造成的挑战，特别是我们必须通过自身的改变来重新塑造自身在中国-东南亚贸易关系中的有利地位。